女子攝政,這事太過驚世駭俗。

哪怕是一些太後有過短暫的掌權時期，那也是娘家父兄的扶持以及大義名分，就這樣,也只是短暫的垂簾聽政。

像謝來這樣說的，越過諸多皇子宗室子弟,讓公主攝政，這就太不符合常理了。

要知道,這位公主可是曾經和親過的。

這樣的公主攝政，到底顏面上有些說不過去。

雲太傅摸著胡子,等著司馬丞相反駁。

司馬丞皺眉,卻也沒開口。

謝來早就知道肯定沒這麽順利的。

“學生絕對不是隨便選的人，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。陛下如今多疑,身邊只有這位公主，這就是襄陽公主的優勢。她如今雖然只是侍疾,但是皇上總要處理朝政,公主接觸機會多。有了這樣的優勢，加上我們的扶持，這事情就不難辦。其次，公主沒有夫家幫扶,又是女子之身，她若是攝政，就不能動搖如今各方勢力。”

說著看了兩位老師一眼，見兩人眉頭舒展了一些,又繼續道，“如今外有蠻人虎視眈眈,學生實在不希望朝中發生什麽大的變化。要是這能讓蠻人趁機入關，這是天下的災難。”

“再則……公主攝政,也不必擔心日後皇室兔死狗烹。”

“於公於私，公主攝政都是利大於弊。”

謝來說完，心中有些緊張。他不知道老師們能不能為了各方勢力，放下心中多年的成見。

因為事先已經和謝來商議好了，所以徐宗元是沒有異議的。“我認為來兒的想法是可行的。”

司馬丞相倒是也沒有那麽固執，再則，他多少也是受了謝夫人的影響的，知道女子也是能做大事的。

而且想到當年謝夫人因為女兒身而不得不黯然回鄉，他心中多少有些唏噓。

“既如此，倒是可行。”

雲太傅心中思量之後，發現這樣還真的是最好的選擇。

避免了和寒門魚死網破的爭端，也避免日後皇帝長成之後，就拿他們這些舊臣下手。

公主以女兒身攝政，勢必要更加依仗他們。特別是他們世家的勢力。

而且，他和司馬丞相同時都想到了一點，自己的學生如此安排，只怕也沒這麽簡單。

他們倒是萬萬想不到謝來扶持襄陽公主，只是為了襄陽公主支持以後的改革。

他們只自己猜測著，謝來如此安排，只怕是要為以後的權臣之路鋪路。

對此，兩人倒是十分支持。

司馬丞相是把謝來當做未來的寒門領袖來培養，至於雲太傅，則一直認為謝來天命所歸，所以倒是願意跟隨他的腳步走。

“老夫願意扶持襄陽公主攝政。”

聽到三位老師表態，謝來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氣，同時躬身感謝幾位老師。

他知道，這可不是請客吃飯這種簡單的事兒，這是政治，甚至是堵上了派系的未來。

既然決定支持襄陽公主，自然也要開始籌謀。

皇帝雖然病了，人卻還在呢。只要他還能喘口氣，這事情就不能明目張膽的做。

只能潤物細無聲。

隔了幾日，皇帝的病情就開始轉變了。

開始只是精神不濟，後面竟然連眼神都開始模糊了。

連看折子都有一些困難。

一般這種時候，皇帝都是會讓太子監國，處理政務的。畢竟總不能因為皇帝生病了，這些國家大事就放在一邊了。

皇帝靠在病床上，吃力的看著奏折，特別是看到有人請奏太子監國的時候，氣憤的將折子摔在了地上。

襄陽公主正好端著藥碗進來，給皇帝餵藥。

“父皇，龍體要緊，可不要為了這些事情氣壞了龍體。”

皇帝道，“這些賊子們已經坐不住了。朕身體好著呢。咳咳咳……”

一陣咳嗦瞬間如同打了臉，讓皇帝也沒了剛剛的自信。

他知道，自己身體不行了。

這次生病和往常不一樣。

往常哪怕生病了，但是養著養著，總能感覺到好轉。

這次卻是一日比一日嚴重。

皇帝也知道自己該放權了，可他不甘心啊。

辛辛苦苦得來的皇位，他還沒坐夠呢。手裏無權的日子，他再也不想經歷了。

想起年輕時候受過的憋屈，皇帝打定主意除非閉眼，否則絕對不放權。

因此喝完藥，他就以太子不孝的名義，讓人將東宮圍住了，讓太子在裏面反思。”

襄陽公主聽了這個命令，也為自己那個太子弟弟叫屈，太子哪裏是不孝，是壓根就沒有機會來侍疾。

不過襄陽公主也不會去為誰說好話，她如今自身難保，哪裏顧得上別人。更不用說毫無感情的兄弟姐妹們。

且如今自己要走的路，和太子肯定會成為敵對的關系的……

想到謝來對她的支持，襄陽公主心中又忐忑又激動。

她從未有過這樣打的志向，但是如果可以誰會不想手裏握著掌控自己命運的權利呢？

因此給皇帝洗完手擦完臉之後，她就自責的說道，“若是閑書，兒臣還能念給父皇聽，父皇也不用這樣辛苦了。到底還是兒臣的錯。哪怕兒臣是個兒子也是好的。”

皇帝聞言，心裏學想著，若是個皇兒，他可不放心讓她來身邊侍奉。

不過襄陽公主這話倒是讓老皇帝心裏有了想法。

是啊，自己看不清楚奏折，難道還不能找人念叨嗎？

這事情一般找身邊大太監是最好的。

可哪怕身邊的大太監，那也是在宮中耽誤職務的，太監掌權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過。

所以哪怕是皇帝的心腹太監，皇帝都有些不放心。

反而是襄陽公主這個女兒，實在讓人放心。

沒有夫家，還和親過，被旁人瞧不上。

最重要的是女兒之身，不用擔心她有什麽野心。

老皇帝咳了咳，和襄陽公主道，“這些折子，你念給朕聽。”

襄陽公主聞言，嚇得趕緊跪在地上，“父皇，兒臣不敢。兒臣……兒臣哪裏配碰這個。”

“你是朕的女兒，朕讓你念，你就念。日後這些事情都交予你，不要假手於人。”

襄陽公主依然再三說不敢。

一直到皇帝生氣了，才勉強應了這個事情，然後顫抖著手，拿起那些折子。

這是一種新奇的體驗。

這是人人都想要碰觸的東西，如今到了她的手裏。

原來，真的可以做到啊。

這事情雖然隱秘，但是依然傳到了宮外。

滿朝文武倒是對此有些意見，只不過丞相大人沒開口，雲太傅沒開口，這事情誰也不敢出頭。

畢竟東宮都被圍起來了。

誰也不想做那個給皇帝陪葬的人。

這件事情影響最大的，還是讓閨閣女人們看到了另外一條路。

誰也沒想到，襄陽公主竟然能走到這一步。

雲府，雲月瑤視察了家族的產業，從外面回來。

聽說了府上的人給她匯報的消息之後，久久無語。然後嚴重迸發出色彩來了。

她並不知道謝來他們的攝政公主計劃，但是內心深處依然渴望著這位公主能夠走得更遠。

這樣一來，沒準以後她們這樣的女子真的有機會和男子一樣。

杏花此時在家中驚喜連連。

她也沒想到真的能成功。

雖然不知道來兒他們做了什麽，但是肯定是有他們咋其中推波助瀾的。

杏花心中實在激動。她覺得公主真的能走上來兒說的那條路。

待謝來回來之後，她問道，“來弟，你說以後女人有當官的機會嗎？”

謝來道，“有志者事竟成，會有那麽一天的。”

杏花捏緊了拳頭，“我要看書，來弟，我想繼續學習了。”

要為那一天的到來做好準備。

謝來發現，除了身邊的女子們為公主這事兒激動，男子們反而也就是不滿而已，並沒有認真放在心上。

哪怕是永王福王這兩位皇位熱門競爭者，也都沒什麽動作。

謝來知道，在他們心裏，公主哪怕幫著看折子，也只是證明她確實受寵，但是對他們並不會造成什麽影響。

但是這些人去往了一件事情，習慣成自然。老皇帝也是一樣的，習慣了之後，就慢慢的越發的信任，給與的也會更多。

謝來如今揣摩人心的手段，已經越來越深了。

不管是對老皇帝，還是對那些大臣們，他已經能去猜測他們心中的想法。

最起碼後面確實被他猜中了。

老皇帝一開始是讓公主念念奏折而已，後面就習慣了。覺得讓女兒接觸奏折也沒有問題。

加上身體也一直無力，批閱奏折實在耗費心力，他幹脆又讓女兒批閱奏章。

雖然是他念，襄陽公主只負責寫，但是這個權利卻已經不一般了。

司馬丞相他們看到奏章上的批閱字跡的時候，就知道這個事情穩了。

而且他們發現，扶持一位公主，確實比扶持一位皇子要更加容易。

按照這個趨勢，在老皇帝駕崩前扶持公主攝政，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。

為了這件事情順利進行，雲太傅和司馬丞相都蟄伏起來了，就怕手下的人做出什麽事情，惹得生了病的皇帝忌憚。破壞了如今這大好的局勢。

只是兩人雖然不想惹事，旁人坐不住了。

老皇帝的皇子可不少呢。

原本也就那幾位爭，可是眼看著襄陽公主這位卑賤的和親公主都能批閱奏折了，心裏那點兒野心也被激發出來了。

各方都在拉攏大臣，想辦法朝著那個位置前進。

如此一來，倒是原本最有利的皇位競爭者坐不住了。

謝來近日忙於布置皇城禁軍，倒是沒理會這些皇子們的動向。

反正他們也翻不起風浪。

也多虧了老皇帝將這些皇子們壓著，軍權他們拿不到，政權更別提了，頂多就是養一些門客，聯姻的時候找個好岳家。

但是再好的岳家，總是也越不過朝中兩大巨頭的。

這日，謝來照例進宮給皇帝匯報禁軍的安排，和朝中的動向。

才進宮就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勢。

一直到到了皇帝的寢宮，聽到老皇帝大發雷霆的聲音，才知道昨晚上出事了。

太子竟然強闖東宮大門，要來見皇帝。

人自然是沒能出來的，但是這事情讓皇帝很不高興。

“孽子，朕還沒死呢，竟然膽敢如此……”皇帝說著，捂著發悶的胸口一臉難受的樣子。

看來被氣得不輕。

謝來心裏想著，這大概是覺得兒子們果然有不臣之心了。

只是他想不通，太子什麽時候有這樣的膽量了。

他也好久沒有見到太子了，最後的印象還是太子失去了孩子，一臉痛苦的求皇帝做主。

等皇帝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之後，謝來就稟報了虞都的局勢。

大概是被太子氣到了，老皇帝下令，“哪個皇子膽敢朝禁軍伸手，可先斬後奏。”

謝來毫不猶豫的應了。

剛要離開，皇帝又喊住了他，“你去東宮替朕看看那個孽障，問問他哪裏來的膽子，敢違抗朕的旨意！”

前腳才下令禁閉東宮呢，後腳太子就敢闖門了。

皇帝覺得自己作為皇帝的威嚴收到了挑戰。

謝來領了旨意，出門就去了東宮。

剛走近一點，還能聽到太子哭嚎的聲音。

“父皇……父皇，這是為什麽啊，父皇……”

太子邊哭邊喊，淒慘無比。

謝來聽著，心裏也有點不是滋味。

這年頭太子還真是高危職業。太優秀了不行，不優秀也不行。

話說雲老師當初為了保住這位太子，還故意把他教廢了。

原本想著早點兒被廢了也好，誰知道皇帝就不想放過這個工具人啊。不到最後一口氣，就非得拿他當靶子呢。

只怪沒攤上一個好爹。

謝來心裏嘆氣，想著自己那個便宜老爹譚玉。同樣不是個東西。

這年頭攤上一個好爹也太難了。

謝來是領了旨意來的，所以十分順利的進入了東宮，看到了坐在殿外臺階上的太子。

太子這會兒看著很狼狽，淒慘。

臉上一臉淚，眼睛都腫了。

衣服更是亂糟糟的。

他看到謝來了，激動的跑過來，“是不是父皇願意見孤了？”

謝來有些艱難道，“陛下讓微臣來看看，太子殿下這裏出了什麽事情。”

“他還是不願意見孤？是不願意……還是不敢？”太子楞楞的坐在地上，然後哭著笑，又笑著哭。

謝來也好奇，“太子，您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？可是有宮人趁機怠慢殿下？若是真有此事，微臣一定稟報陛下，讓陛下為您做主。”

太子用那雙紅腫的眼睛看著謝來。

謝來感覺自己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仇恨。

太子道，“你替孤問問父皇，孤的那些孩兒……那些孩兒到底是怎麽沒的？”

謝來聞言一震。

“有人告訴孤，孤那些孩子們，是被他們的祖父害了，孤不信，不信父皇如此狠心。那是他嫡親的孫兒啊……”

太子說著，又開始流淚。

這些年，他失去了太多的孩子了。

一開始身邊的妻妾們懷上很容易，但是卻難以長成，後來是連懷上都困難了。好不容易懷上了，還沒生下來，就沒了。

可能從一開始，太子也沒拿孩子們當回事，他只想要一個穩固地位的孩子。

但是當失去的孩子越來越多，他這個年紀也沒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兒子的時候，那些逝去的孩子就越發重要了。感情反而越來越深刻。

當一個男人連當父親都困難的時候，他再也沒有了什麽野心了。他只想要自己的孩子平安的生下來，好好的長大。

所以昨日裏得到消息的那一刻，他崩潰了。

他不止心痛自己的孩子們，更是清楚的感受到，自己未來也要步孩子們的後塵了。

他的父皇容不下他。

否者哪怕太子再難受痛苦，也沒這個膽子和皇帝鬧的。

謝來聽了太子的控訴，心裏也挺不好受的。

太子雖然沒有什麽才能，但是好歹也沒做什麽壞事。落得這樣的下場，確實也太過悲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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